【楼诚】 可慰同仇15
第十五章（下）
此刻的新政府办公厅也暗潮汹涌，阿诚开车送明楼过来的时候，办公厅里已经是忙得热火朝天，和平大会的小道消息早已经在整个建筑里传的沸沸扬扬，各个职位的小职员、秘书甚至是看门的保安、扫地的阿姨那里都会有些抢手的消息。阿诚跟着明楼踏进经济司的办公室，一群小秘书立时噤若寒蝉，不敢出声，低着头忙着手上的事情。
他帮着明楼脱下罩在外边的黑色呢子大衣，又去茶水间泡了一杯咖啡放在桌子上。此时明楼的案桌上已经堆起厚厚一叠文件等待批阅。明楼拿过文件快速阅览，阿诚站在一旁，每天早上，如无意外，明长官要和他这个秘书长开一个短会。
“今天的咖啡不错。”明楼喝了一口，习惯性的夸奖了一句。不过这句倒是难得的真心话，因为这咖啡真的泡得越来越合他的心意，如今这一杯，完全无可挑剔。
“今天需要约见76号的两位处长吗？”阿诚问道。今天踏进办公厅整个气氛就不对，这和平大会的消息传得有点不正常，虽然谣言这种东西从来如燎原之火，但是也得有个样子，起码得是偷偷摸摸的，越是遮掩反而让人越是相信，而如今却完全不是这个样子，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每个人都有鬼。
“十点半约见梁仲春和汪曼春。”明楼头也不抬，报了个时间。手中的钢笔不停在文件上不停的签下他的大名。
“好的。”阿诚答应下来。这并不是难事。明楼要约见这两位，恐怕是需要靠他们的力量来应对谣言的传播吧，他暗自推测道。
“和平大会的财务问题你再抓紧监督，务必保证在一切规格必备的情况下最为节省的方案，严查贪腐。”明楼继续吩咐道。虽然上海已经落到日本人的手中，但实际上这看似繁荣的经济是十分脆弱的，各个高官的私库里是成堆的黄金，而所谓的国库也就是中央储备银行里却能够跑得了马。明楼能够支配的钱并不多。更何况把这些中国人的民脂民膏用在那群汉奸走狗身上，不是浪费又是什么？！
“请您放心，一切从简。”阿诚当然也不愿意在这种人身上花钱，他不仅不会提高一分的预算，指不定他还能在这本来就挺寒酸的预算中扣出一部分移为他用。不过既然明楼说了要严防贪腐，他可以拿着这鸡毛令箭暗中受益梁仲春去剪出一部分障碍，按个罪名，抄个家，得利对分，也是不错的主意。
明楼看到阿诚半敛的眉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虽然很快转瞬即逝，这种神情让明楼有一瞬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熟悉，他的记忆深处似乎有谁在使什么鬼点子的时候就会有这样的表情，然而，这种表情激不起任何的反感，反而从内心深处欣慰这片刻的狡黠，是谁呢？是谁会让自己可以保存这一种莞尔的记忆呢？明楼知道在这种时候不该走神，他把这一刻的熟悉压进了心底，他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是谁，对于目前的他来说，并不重要。
“南田课长下午不知是否有空，我需要与她进一步确认和平大会的安保计划。”明楼继续手上的工作。
“根据特高课昨晚提供过来的日程安排，下午三点之后南田课长暂时没有安排，如果明长官没有异议，那我就替您预约这个时间点。”阿诚翻了一下手中的日程表，说道。
“下午三点？今天的经济会议是几点？”明楼问道
“是下午一点半到两点，根据周佛海先生的意思，是一次例行短会，主要解决的问题是最近的华兴官股大跌十个点的问题，做出应对方案。”明楼手中一停，大跌十个点，对于华兴官股，对于新政府的经济完全是雪上加霜，周佛海这个会议是必然的，他们必定要商讨出一个方案，即便拆东墙补西墙。
“我知道了，就约三点吧。”明楼抬头，做下决定。
“明白。今天海关总署那边还有一批文件我需要到那里去处理，下午可能需要李秘书送您去参加会议。”阿诚说道，把自己下午的行程也对明楼交了个底，告诉他，整个下午他都不在办公厅另外有事情。其实也不过是一个暗示，暗示他对和平大会事宜完全不在意，这个功劳他全然不要。明楼听后，不置可否，这个人的工作，有些事情他也无法约束，不过，明楼狭长的眼睛黯了一下，他也得找个机会发发官威敲打敲打一番，就算他是日本人，眼下也是他的秘书，该学学规矩了！
他点了个头表示知道，阿诚拿着一些文件就退出了明楼的办公室，两人各怀心思，阿诚刻意的远离计划为的是将自己埋在暗处观察，而明楼约见汪曼春还有南田洋子，为的是把这趟浑水搅合得更浑，他才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是战术战略上的较量，不过，对于明楼他是唯一掌控全局的人，而对于阿诚，他只要攻其一点就足够了……
阿诚一出办公室，直接在机要秘书处布置任务，他的神情肃穆，眉宇之间带着勃发的英气，让人畏惧。这种人的眼神一看就知道是背过人命、沾过血的。秘书处大气也不敢出一声，暗自揣测，这藤田先生是不是被明楼长官下了脸面，招他们这群人来撒气啊！
“陈秘书安排76号两位处长10点半在办公厅开会。与日本特高课的南田课长约下午三点，明长官会前往拜访。”陈秘书在笔记本上飞快的记录工作。
“李秘书，下午一点经济例行短会，请为明长官拟定一个发言稿，内容是就华兴官股问题的意见以及方案，在十点半会议之前交给明长官审阅。下午一点开车送明长官与会。”阿诚看了一眼李秘书冷冷说道。而李秘书握着笔懵了一下，自从阿诚来做秘书长，这种会议发言稿之类的东西就被他全权接手了，怎么这次又落到他手里了？
李秘书觉得自己手里握着的不是笔，而是烧得滚烫的炭火，手都不由自主的抖了。阿诚斜了他一眼，眼神锐利如刀，把李秘书切了个遍体生寒，他惊惧得揣测自己什么时候不开眼的得罪了藤田先生。
阿诚布置完任务，冷着脸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一个电话打到76号，接电话的毫无意外就是梁仲春。这个电话很短，没多少人知道谈话内容，只是阿诚挂了电话，就披了衣服拿着文件走出了办公厅，没人敢打听他去了哪里，只是办公厅新一波的谣言喧嚣尘上，藤田先生与明楼长官似乎不合，这个消息让整个办公厅的人拭目以待，不少人觉得明楼这个位置过不了多久就要换人坐了！
而在此时的香港，明台一大早就醒了，并没有像平时一样睡到日上三竿。他知道大姐明镜今天坐最早的一班飞机回上海，他想要去送，但是他又怕去机场送了，让大姐又伤心，两难纠结之间，在港大的校园里乱逛，就在他烦乱之时，一个柔软的声音打断了他，声音里还有一丝雀跃
“明少爷，是你吗？”明台一回头就看见一个穿着绿色丝绒旗袍的漂亮女子，他认得她，昨天在皇家酒店的行政酒郎里，她是他大哥朋友的新婚妻子，没想到能在港大见到她。
“啊，是你啊，你怎么在这里啊，太巧了。”那漂亮的女子就是于曼丽，只是她的身边不见郭骑云，不知道那个男人躲藏在哪里。于曼丽向明台袅娜的走了过去，明台的鼻息间又盈满那清雅悠远的香气，淡淡的蕴含着一丝忧愁，如西子如黛玉，让他的心再次响动心弦。
“是啊，真是有缘。你的丈夫呢？”明台有些奇怪，新婚夫妻，丈夫怎么会放任这么美丽的妻子单独在外面游荡，他虽然对于曼丽的美貌有所倾慕，但是，他并没有丧失所有的理智和观察，这是不合常理的，所以，他出声问道。
于曼丽微微一笑，眉宇间虽染轻愁，但那抹淡笑却如冬雪消融那刻的第一抹春光，在港大的校园里足够让那些象牙塔中的学子怦然心动，明台的呼吸急促了片刻，于曼丽走了过来，越过他坐在校园里的长椅上，明台跟着她坐在了长椅的另一边。
“他去办事了，我没有来过港大，却听过它的大名，想来看看，也想看看在这里念书的人是什么样子的。”于曼丽看了一眼这个美丽的校园，眼里有着清晰的渴慕。于曼丽没有念过几年书，可曾经她也有机会可以踏入这样的学府无忧无虑的学习，只是如今，她只能看着，却也知道再也不可能了。
“港大的教授都很严厉的，有许多课可以选修，就像我，我选了波兰语、拉丁语、法语、建筑、欧洲古代历史等等。这些都是我感兴趣的学科，在港大这一点好，但凡是你想学的，就能找到教授教你。”明台侃侃而谈起来，虽然他时常翘课，不过他足够聪明，看书又多又杂，什么东西都能侃上一段。
于曼丽看着明台，明亮的双眼浮现出一丝不忍，可惜，她无能为力，只能让时间拖上一点，又一点。
“哦~你感兴趣的东西真多，我也想去学，只是我已经嫁人了，恐怕再也没有这种机会了。”于曼丽戚着柳叶眉，黯然说道。
“嫁人怎么就不能学了？现在又不是以前的封建社会，女人嫁人就要相夫教子，只要你想学，你的丈夫应该支持你才对！”明台大声驳斥道。那个男人是他大哥的朋友，肯定也是受过西方高等教育的，应该很开明才是，想不到这般封建守旧，连让自己妻子上学都不愿意，什么玩意儿！明台非常愤愤不平。
“我去和你丈夫说，现在可不是清时了，怎么能这么古板老派！”明台有些气愤，于曼丽笑着看着他，僧出手，明台鬼使神差的握住了她的手，一瞬间眼前人的脸庞忽然有些模糊，周围的景象也逐渐看不清了，耳边的声音像隔着一层纱一般逐渐远去，只能模糊的看到眼前的笑脸和那一句轻柔的叹息
“谢谢你，还有抱歉……”于曼丽看着明台在自己的面前昏了过去靠在长椅上人事不知，郭骑云高大的身影从后方的树林里窜了出来，一把架起明台，今天他穿着时下大学生常穿的制服，带着学生帽子，假胡子也被摘掉了，没有戴眼镜，看着与学生没什么区别，好像是一个帮助自己同学的好心学子。
郭骑云把明台架进了停在路边的汽车，而于曼丽则迅速到了明台的宿舍，恰好此时宿舍里的学生都去上课了，正好没人，草草收拾了明台的行李，然后把箱子放进了车厢，两人就载着明台一路神不知鬼不觉的驶离了香港大学，前往机场，他们搭乘今天中午的班机回军校，而他们最后一项任务，就是明台，将明台带回军校，这是他们的教官毒蜂的命令！
而此刻，他们并不知道，日本特高课的特派员已经部署了力量在机场伏击他们，军统香港站为刺杀波兰之鹰埋藏在皇宫酒店的暗线被人拔出抓住，熬不住酷刑叛变了，供出了于曼丽和郭骑云，还有香港站的其他同志，甚至告诉他们这两人中午就将离开香港的消息，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并不知道确切的航班号，否则，对于这两人恐怕真的会折在这边。
而离开了办公厅的阿诚与这条消息失之交臂，无法牵制远在日本的特派员，所幸，他有留下活口的命令，也许还有一丝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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