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斑

【楼诚】 可慰同仇16

第十六章（上）

明镜下飞机的时候差不多快中午了，她一个人提着箱子走出机场，她并没有告诉明楼具体回沪的时间，她不想让明楼派人来接她，她有些事情不能让自己这个大弟弟知道。她随手拦了一辆人力车，去了霞飞路上的一家咖啡馆，那里有人在等她。

人力车跑得飞快，在摩肩接踵的霞飞路上左冲右突，明镜觉得腹中有些饥饿，她在飞机上什么也没吃，终于那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咖啡厅出现在她的眼前。她给了车夫几块大洋，咖啡厅门面虽小，但是里面却是别有洞天，一共三层楼，第一层是喝咖啡的，第二层第三层都是包厢，喝咖啡吃下午茶，尤其是第三层，只有两个包厢，其中一个包厢还饱含一个露台，露台上面满是种植的玫瑰和月季还有茉莉。是个非常有情调的地方。

当然，明镜不是来这里玩情调的，在这国破家亡之际，能在这座孤岛里玩情调的不过是那群醉生梦死的蛀虫，而更多的是利用这座孤岛抗争的仁人志士，而明镜也是其中之一。她一进咖啡厅，那个服务生一看明镜的脸就知道所谓何事，就把她引到了三楼的另一间包厢里。那包厢远不如那间带露台的，是一间背光的房间，窗户紧锁也没有什么太阳，陈设古旧和其他包厢完全不一样。这里是中共地下党一处隐蔽的联络点，或者说，这里是黎叔那条线才知道的联络点。

明镜把行李箱放在地上，要了一杯碧螺春。这是一个特殊的暗号，一个咖啡厅怎么可能给人提供碧螺春？然而这个侍者却并不惊讶，只是让明镜稍待，就躬身退出包间，顺便把门给带上了。

明镜看着阴暗的窗外，心中有一些波澜，她虽然一直在资助地下党的工作，为他们提供钱财药品和一些紧俏商品，但是，她并满足于这样的杯水车薪，她渴望加入战斗，她渴望真的为这个国家的兴亡贡献自己的全部力量。

就在她在思考如何说服黎叔让她参加战斗的时候，门又被打开了，走进来一位穿着灰色长衫的中年男子，他就是黎叔。原本想让苏太太来向明镜传达这个任务，但是考虑到明镜家中的明楼，为了保存苏太太在上海上流社会中身份不被暴露，所以还是他亲自来了。

“明镜同志，我们的内部最近出了一些问题。”黎叔一进来，就坐在明镜的另一边，包厢被保证绝对的安全和隔音。他有些沉痛的说了这一句话。明镜刚从香港回来，并不知道她离开上海的这段时间内又发生了什么，咋一听闻，马上关切的问道

“严重吗？”

“后果很严重，我们印刷红色刊物的工厂需要关闭一段时间，你所准备的资金需要转存到汇丰银行，以待备用。”虽然现在上海的风声明面上比较宽松，为了所谓的和平大会，自然要做出一副歌舞升平的景致。

但是，暗中却是风声鹤唳，76号的汉奸走狗全数化妆成平民散在人群中监视可疑分子，印刷厂的一个工人无意间露了破绽被狗腿子给咬上了，暴露了工厂的位置，虽然，他们内部得到的消息比来抓捕的76号快了一步，人员全部疏散了，但是工厂之中的印刷机器却被毁了，刊物也没了办法，那个工人也不幸牺牲。

“这个我明白。我听从组织的命令。组织还有什么任务需要我去完成的吗？”明镜也知道只要日本在一天，上海的形势就一定糟糕。但是，此时的她表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热忱，她主动问黎叔，她掌握对话的主动权，她希望黎叔能够给她更重要的任务。黎叔没有任何的神色异变，仍然真诚的看着明镜，慢慢说道

“我们需要你继续留在现在的位置上，保持身份，保持常态。”然而黎叔并没有说出他这一次的实际想法，而是安抚了明镜。因为他说托之事非同小可，如果明镜不够坚定，他绝对不能透漏出半分讯息，他在试探。

“我请求参加战斗！”明镜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这并不是她想要的，她不想只做一个出钱的红色资本家，她想做一个为国奋斗的战士！

“明镜同志，你一直在战斗，从未停止。”然而，黎叔仍然不为所动，继续安抚有些激动的明镜。明镜看着不动如山、非常冷静的黎叔，突然就冷静下来了。明镜也不是天真的学生，她到底在险恶的上海滩支撑起一个世家，原本有些亢奋的神色瞬间就归于平和，看不出心思。

黎叔也在观察明镜，对于明镜，黎叔的了解很多都是通过苏太太之口，和几次红色报刊资助的交换，而这一次的任务却不是明镜之前的战斗所能比拟的，如果不是因为明镜有这样的一个身份在，黎叔也不敢有这一份赌博之心。

这是一次赌博，黎叔有自己的考量，所有通往上海的运输线路都掌握在日本人和伪政府手中，无论怎么运输都会有巨大的风险，甚至还会给敌人顺藤摸瓜的揪出数条线的战友，而明镜是明氏集团的董事长，在上海也是财力雄厚和人脉，关键是，她家有矿产，如果她去买炸药即使可能被抓，她也有足够的理由去脱罪，更何况她还有一个伪政府里任职的高官弟弟，她具有一定的保护色。所以，外部的条件目前为止没有人比明镜更合适，唯一需要确定的是明镜个人的本心和应变能力。

“我知道，但是，我这个位置能够做更有力量的战斗，而且，也只有我做，最为安全。”明镜面容平和的对着黎叔说道。仿佛就在聊一个已经确定的合同一般云淡风轻。一时间包间里一片寂静，两人彼此相顾无言，气氛有些凝结。明镜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也是常在高位的女强人，她执意要参与战斗，就算是她的弟弟明楼在面对这样的明镜也只能迂回而行、避其锋芒。

“我相信，你有这样的任务需要我。”两人又是沉默的对视了一段时间，明镜的眼神冷静而坚定，没有任何游移的注视着黎叔。黎叔心底默默叹了一口气，心中其实也有些窃喜的，明镜如此坚持，恰好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确实有一个任务，可能我们只能让你去冒险了。”黎叔有些吞吐的说道。不过这其实是他心里预设好的，他就是来找明镜做这件事情的。

“您说吧。”明镜也不客气，这是她争取来的机会，她也渴望这一次任务。

“和平大会即将召开，我们得到命令要破坏和平大会，所以，我们需要大量的炸药。而我们的运输线路将火药运输到这里太过困难，所以，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到了这个时候，黎叔也就非常直接了。

明镜作为红色资本家，对于红色政权的困难是比较清楚的，她完全相信黎叔说的是事实，比较延安方面的缺少武器弹药是人尽皆知的事实。而且和平大货的事情，她在香港就已经知道一些消息，这么一个汉奸和侵略者的省会，怎么能够不去瓦解呢？！

“什么时候要？”明镜又问

“最好一个星期之内。”黎叔给的时间不算长，他不会把希望完全寄托在明镜身上，方法有很多种，但是结果却是必然的。炸药一定要拿到，而和平大会一定要被破坏！黎叔和明镜就这个任务进行很短暂的交流，明镜很快任务的一些细节都确定下来，然后就向黎叔告辞了。

明镜是非常具有执行力的铁腕女子，她并没有回明公馆，她也没有告诉明楼，而是直接打电话到了明氏财团的办公室给她的秘书，让她的秘书安排她的司机开车来接她。这个秘书年岁和她已故父亲同岁，年轻时候就在明氏公职，数十年来对明家忠心耿耿，当初，她能够在十七岁掌握明氏少不得这一位的鼎力支持，明镜对他非常信任。她交待了，她要回苏州老家处理一些仓库的问题。

不一会儿，明家的车来了，而司机也是一位中年人当年是他父亲的保镖之一，也是当年保护他们姐弟两个在父母俱亡之后躲过汪家的暗杀，为此还损失了一只左眼，面容严肃非常具有威慑力。明镜上了车之后就飞速的往苏州去了。

就在这时候，坐在办公室忙碌的明楼就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触动的是他少年的记忆，他有些惊讶

“明楼少爷，由于苏州的工厂财务出了一些问题，明镜大小姐直接去苏州处理了，我派了关二保护她了，请少爷放心。”声音有些苍老，但音色低沉，不疾不徐，非常有说服力和感染力。

“白叔，我知道了，你办事我怎么会不放心呢。”明楼回答道。白叔就是明镜身边的秘书，是他父亲留下的老臣，白叔如今已过半百但是仍然为明氏处理大小事务，有的时候，明家家族的商务会议，只要有白叔在，就可以全权代表他们二房，可见被何等信任，在明家兄妹二人眼中，白叔是可以看做义父的存在，然而白叔多年来从未有过半点僭越，不过白叔年过五十，却没有结婚也没有子嗣，一辈子就为明家服务，若有百年，明镜明楼是要为他养老送终的。

白叔说话干练，只是交待了一下明镜的去向就没有再说任何事情，问了两句明楼的情况，电话就挂了。明楼挂了电话看了一眼挂钟，已经到了中午，上午再次约见了梁仲春和汪曼春，把今天早上已经流传出来的谣言挑了一些警告了他们谈了一下，让他们去压制这些谣言的散播。

然而，明楼何尝不知道，这谣言靠打压又岂是压得住的，他只挑了几条去讲，尤其着重的讲了关于乘船去参加和平大会的新闻更是勃然大怒，要求这些报纸都把这条言论给删掉，更要求梁仲春和汪曼春去排查散播谣言的人是谁？要求严惩，一时间新政府办公厅人人自危。

汪曼春更是无比重视这件事情，毕竟她心里清楚，这和平大会可以算的上是她师哥能够获得日本特高课信任的关键，如果和平大会顺利举行了，那么她师哥的前途必然光辉灿烂。所以，她立刻带着手下的人把明楼秘书处的小秘书都带进76号一一盘问去了，所以，现在的新政府有些不同以往的安静。

然而明楼好似根本没有在意这种不同寻常的宁静，准备中午去礼查饭店吃午饭，他今天想吃烙蜗牛和罗宋汤，叫了陈秘书开车送他去。如今的明楼在别人的眼中就是一个骄奢淫逸、花天酒地的纨绔弟子、卖国贼。但是，明楼却不在意，他心中却是有些高兴的，汪曼春已经按照自己的意图去做，这淌水就被搅和的更浑，那么真正的目的就可以在人造的烟雾背后得以实施。

而此刻的南田洋子自然也得知如今这些谣言的现状，紧皱眉头，心情并不平静。谣言四起，形势混乱，整个上海滩的各种牛鬼蛇神都在这个时候有所动作，特高课的力量竟然还有些捉襟见肘，而汪曼春此刻就把新政府不少的人员都带进76号谈话，让形势更是火上浇油，比起明楼的老神在在，南田洋子可以说是一股无名火在胸口如烈焰燃烧，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明楼竟然是这么不稳妥的人！

等明楼来她一定要狠狠的训诫一番。当然，她不会知道，这个世界上能训明楼的人除了他大姐明镜，不是已经过世了，就是还没有出生！更不知道，明楼不仅没有被她训到，反而还能把她给狠狠洗了一次脑。

而此时香港机场的日本特高课的那些特工已经守株待兔多时，但是他们要抓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在机场，那个被阿诚指示过来的特派员一个耳光甩在被他们五花大绑绑在一边香港站的军统人员脸上，那人已经用过大刑，此时又被重重打了一个嘴巴，口中鲜血直流。但是，他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谁知道于曼丽和郭骑云并没有出现，而他所提供的那班航班已经飞走了，而人却根本没有来！

此时的香港日本人虽然有势力，但是，香港到底是英国的地盘，虽然，英国此时对日本还算是纵容，但也绝对不会为了日本势力而封闭机场。可是，那两个军统呢？他们并不知道，此刻的于曼丽、郭骑云还有明台已经在那架飞机上，正在飞回军校的路途上。

于曼丽和郭骑云绑架了明台一路飞驰到了机场，但是机警的郭骑云和敏感的于曼丽一来就感觉出这里的气氛不同寻常，他们没有直接进入机场，相反，郭骑云竟然先把于曼丽铐在车的方向盘上，然后自己下车仗着熟练的摸哨变装技术，换上机场清洁人员的衣服混进了飞机班组的休息地。

这一班航班的服务员以及机长是他们的人，郭骑云通过暗号接头知道了日本人已经在机场和所有出入口围堵他们，但是，他能混进来，于曼丽自然也可以，不过昏迷中的明台怎么办，要怎么把明台给运进来，运上飞机。郭骑云紧皱眉头，明台身材高大，个头不小，要怎么把这样一个大男人瞒天过海，瞒过那么多双日本人的眼睛运上飞机，忽然，他看到机组有一个大酒桶，是用来储存飞机上酒类的器物，他和机组人员偷偷密谋了几句，然后，那个服务员就用推车把那个酒桶推走，准备所谓的机组事宜，清理飞机，可以让旅客登机。

郭骑云从机场里换了件衣服又神不知鬼不觉的摸了出来，由于是飞机工作人员，带着胸牌，日本的那些人也没有注意到他，毕竟香港机场起降频繁，人流量巨大，更何况郭骑云进来的时候是个粗壮驼背的清洁员，出去的时候是英俊的侍者，混在人堆里，避过了叛变者的视线，溜了出来。

此时，于曼丽还被铐在方向盘上不得脱身，明台在后座上昏睡。于曼丽知道郭骑云为何这么做，郭骑云其人跟在他们的老师王天风身边多年，有王天风的干净利落、果断干脆，然而本性中又十分谨慎，他知道于曼丽的危险，他绝对不会放于曼丽单独坐在车里等他，很有可能这个女人会利用这个机会逃跑。

而他郭骑云带着明台根本没可能去抓她，她就彻底逃脱了王天风的手掌，然而，郭骑云不会犯这个错误，不过，于曼丽自嘲一笑，她并没有要逃的打算，有些事情，在她卑微的生命中还是非常重要的，她没有那么不识大体。所以，她安静得等着郭骑云回来。

郭骑云一回来，就和于曼丽寥寥几语把这个临时的计划给交待了一下，于曼丽听后，点点头表示明白。郭骑云立刻打转方向盘把车从机场正门开走绕到机场一个机场进货的偏门，那里都是卡车还有很多粗壮的工人，正在搬运东西。那里离货机很近，主要都是运货的货机，就这时候，于曼丽已经把工人的衣服穿好，带着渔夫帽，脸上还显得有些脏。这时候，他们的接应人员已经把那个酒桶和板车放在一个角落，郭骑云扛起明台把他装进酒桶盖上盖子，然后把他的行李箱塞在另一个箱子里，和于曼丽两个人推着板车混在了装货的工人里一起进了停机坪，在给飞机装卸行李。

而此时，飞机旁边和飞机上还有几个日本特务，郭骑云和其他人一样来回在搬行李，可是在第二次搬行李之时于曼丽却不见了，原来此时的于曼丽躲在一个箱子里，被郭骑云搬上了飞机，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而最后一次搬运行李的时候，郭骑云也消失了，被机组他们的人搬上了飞机。就这样，三个人就在日本人的眼皮子底下全上了飞机，所以，直到飞机起飞日本人怎么找也没有找到他们。

此时的飞机上，于曼丽和明台已经坐在位置上，而郭骑云则在机组里面和机长聊天，由于明台被塞进酒桶一身葡萄酒味，又昏睡着，于曼丽让他靠在自己的肩头和别的乘客打招呼，表示，这是她的丈夫上飞机前喝醉了，很抱歉。众人也就不怎么关注了，于曼丽看着窗外的白云，心中起伏不定，她摸了摸明台的头发，未来的路对于明台会是怎样的残酷，对不起……

由于没有抓到郭骑云和于曼丽，特派员的任务并没有完成，只能发电报给阿诚，报告行动失败，不过此时阿诚不在新政府也不在日本特高课，错过了这份电报而是他的尉官长谷四郎截了这份电报，并没有再往上报告南田洋子，阿诚已经吩咐过他，让他下午一点半在海关总署门口等他。而此时的阿诚就在海关总署和他的线人接头。

如果明楼要用船运送这群汉奸，他必定要像掌管江海关船舶进出的海关总署提供备案，虽然现在谣言喧嚣尘上，但是阿诚不是会相信谣言的人，更何况，这谣言起的那么不正常，传播的速度又那么快，事有反常必有妖，所以，阿诚利用职权直接到海关总署来查备案，他倒是想看看，明楼是不是有这份申请，这么短的时间，你这份假作真、真作假有没有办法真的惑人耳目！

PS

这里出来两个人是明镜的人，我其实一直有想，明镜做了那么多年的明家当家人，她手上没两个心腹我是不相信的，所以这两个人是明镜大小姐的心腹，白叔是个人物，就是岁数有点大。

明台被抓走啦~~啦啦啦~~小明要接受军校训练啦，大家猜猜，是哪个最先反应过来小明被抓走了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