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 可慰同仇09
第九章
被噩梦惊醒的明楼无法继续睡下去，一夜伤口的疼痛并没有这样明显了，也许，只是自己习惯了这样的痛楚，神经有所麻痹。惊醒对他的脑子还是造成了影响，他觉得自己的脑仁在晃，像有一口钟在脑海里哐哐哐的响，明楼扶着头，脸颊的肌肉一股一股，咬着后牙槽强忍着，他想今天上班的时候把谁支出去给买个阿司匹林或者是其他什么止痛药才行，然而，下一秒他就否决了这个想法，因为，身边没有谁是可以被信任的。
明楼在沙发上坐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有些疲惫的准备梳洗换衣，吃早饭。明楼换上居家衬衫，天气比昨日更冷了一些，外面套着灰色的羊毛开衫，慢慢的踱出房间，随手锁上了房门。他还不能走得太快，动静一大，脑仁就止不住的刺痛。
阿香已经把早饭都放在餐桌上，明家是世家，家底深厚，却不喜太过铺张奢华，但是也比一般人家好上不少。阿香把一锅热腾腾的皮蛋瘦肉粥放上桌，为明楼盛好一碗放在他的面前。桌上还有刚蒸出笼的虾肉锅贴、小笼包、松茸菜包还有几样佐菜，明镜偏素、明楼正好相反，小少爷明台喜鲜，一家人口味竟都不相同，也是让阿香费心。
就在阿香为明镜也盛了一碗粥刚放好，明镜便已经下楼坐在主位上了
“大姐早。”明楼为明镜拉开椅子，明镜未施粉黛，眼下有着一抹青黑，带着倦色，一看就是一晚上都没睡好。他们还真是亲姐弟，要睡不好两个都睡不好。
“姐姐，来喝碗粥。”明楼把粥碗推到明镜手边，明镜瞪了明楼一眼，还是接过粥碗，无声的喝了起来。昨晚她一直辗转难眠，她弟弟虽然签了那两张通行证，也说了一些话，但是，她的心还是悬在半空中，不得落地。她虽然相信她弟弟不是那种卖国求荣的小人，却也怕他在做什么更危险的工作，就这样想了一夜。
“阿香，你也上桌吃饭，别忙活了。”明镜开口让阿香也吃，就这样三人也没多说什么各自吃着早饭，原本明楼抽空还能看个报纸，但是他的左手还是不太能动，动一下都能牵扯到正在愈合的伤口，也是难忍犹如钝刀子割肉，所以也就算了，吃完早饭在去上班的路上也能看。
就在三人吃早饭之际，汤团从外边一路哼唧的抱进来，汤团很少吠叫，绝大部时间都是发出呜咽声，它跑到明镜的脚下蹭着明镜的脚面，时不时的用小爪子去碰明镜的小腿。那黑色的眼睛水汪汪的看着人，明显是眼馋桌上的吃食，都要流口水了。
明镜本来就因为明楼的事情，也吃不进饭，一看汤团在脚边耍赖，看着他湿漉漉的眼睛突然就觉得心情没那么糟糕了，俯身抱起这个毛胖子，就起身离席然后做到沙发上把茶几上的小罐子里的牛肉干给汤团吃，明楼看着汤团在明镜怀里撒娇打滚的样子，不由的让他想到那个久不见的小弟明台，怪不得大姐会这么宠爱这条狗，大姐是一个人孤单在上海孤独了吧……
“大姐，你不吃了吗？”明楼出声问道
“不吃啦，没什么胃口……”明镜一边摸着汤团的毛，一边回答。她想了一夜，她还是选择相信她的弟弟，即使是蒙着眼睛瞎一回也相信她弟弟的品性，除非有什么确切的证据放在她的面前……
“吃好饭就去当你那个不三不四的官，别在我眼前晃碍我的眼！”明镜白了明楼一眼，故意恶声恶气的说道，明楼岂会不知道大姐的脾气，展颜一笑，诶了一声，把碗里的粥都吃完了，准备回书房换了外出的衣服，不过一会儿，便是英俊斯文，气场含而不露、不怒自威的明长官了。
“大姐，我去上班了。”明楼像明镜道了一声，然后就大步出门了。只不过原本应该停在院子里的车却没有，明楼有些意外，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准备让他走着去上班吗？想着这新政府的秘书们应该没有那么大胆子敢这般放自己鸽子，慢慢的走到大门处，便看到他新政府的专车停在门新上任的秘书长诚一郎站在车外，看到他走了出来便打开车门侯在一边。
“以后开进院子里等。”明楼看了一眼阿诚，冷言说道。阿诚只是颔首并未答应。就不说话关了车门，回到驾驶座上，一脚油门，挂档，车子急速开了出去，却很是平稳。明楼从后座看了一眼正在开车的阿诚一眼，心想，这日本人很有些气性嘛，不妨多气气他，也许可以露出一些破绽。
汽车一路开到新政府门前停下，却不想早有一群记者正等着他们，看来是早有预谋的。阿诚根本不在意那一群苍蝇似的记者，一脸冷漠的停车下车给明楼开车门。明楼自然也不惧这种阵仗，虽然鞭伤在身，让他的行动有些迟缓，但是他与生俱来上位者的气势可以将这种迟缓转变成稳重、老成练达的观感。明楼刚一下车，便带着威仪的笑容，伸手对周围做了一个简单的招呼，便不理会周身聒噪的记者，身居风度的拾级而上，阿诚护在他的身边，让他们不近明楼的身。
“明先生，明先生，您回国就任经济司首席财经顾问，对上海的经济有何新的应对之策？”一个女记者拿着本子离阿诚最近，叫嚷发问道，周围也是一圈附和声，明先生，明先生的不住的叫着。
“无可奉告。”阿诚非常冷静的回答道，一点也不露丝毫破绽，守口如瓶，这种外交上的辞令，他还是很擅长的。明楼余光看了一眼阿诚，没有说一句话。
“明先生，明先生，您希望明天上海所有报纸经济版的头版头条都是无可奉告吗？！”记者也不相让，紧追着问道。阿诚停下脚步回头去看那个有些胆大包天的女记者，想着现在的新闻工作者真是勇敢，然而，他站在最上面的台阶上，回身面对所有的记者，板着脸，冷静说道
“你是干新闻的，如果你认为无可奉告可以成为新闻的头版头条，你尽管登，不用告诉我，我不关心。”阿诚说完就跟着明楼的步伐转身走进新政府办公厅，而门口的警卫看见阿诚走了进去，便把手游的记者都拦在门外，不理会他们对于不尊重新闻自由的叫嚷。明楼自然是听见阿诚的一席话，这种话术也是本事，能言善道，不可不防。
阿诚快步追上明楼的声音，在他左手后面半步的距离，在明楼身边条理清晰的告知明楼今天的重要行程，上午并没有什么大事，处理日常事务，下午两点在周佛海公馆有一个经济沙龙，他得去帮周佛海撑撑场面，然后和这群汉奸共进下午茶，之后应该就能回家，事情不多，应该不会暴露伤势。
阿诚在明楼面前打开办公室大门，明楼走了进去，站在办公桌前准备把外罩的大衣脱下，就在这时阿诚忽然站在他的身后帮他把大衣脱好，一瞬间，当明楼感知到身后有人，作为特工以及军人的警觉性让他立刻绷紧神经，一时间背部和手臂的伤又开始痛了，他的肌肉有一秒钟的战栗随即被他控制住，而阿诚则不动声色的将这件大衣挂在办公桌的衣架上，然后就转身去办公室配套的茶水间里，给明楼泡咖啡。
而明楼看着阿诚的背影有的是一种难以名状的心惊，他竟然没有发现，没有发现一个陌生人离自己如此之近，如果刚才这个日本人是杀手，那么恐怕他早已经得逞了。可是最让他无法相信的是，这间办公室铺的的樱桃木地板，是他要求不能有地毯因为这样会大大弱化脚步声。
因为对于窃取和暗杀都是极为不利的，就是在这间所有脚步声都能清晰可闻，尤其阿诚脚上的还是牛津鞋的房间里，在那个瞬间，他竟然从五步开外的地方瞬移到了自己身后，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这份身手在军统、在中统都是最顶端的，哪怕当年的王天风，也不曾有这样的能耐。最可怕的，是他收放自如，无声无息……
而在茶水间泡咖啡的阿诚却露出了一个笑容，明楼的反应有些迟钝，对于他表面的身份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一个大学的学者，怎么会有一个军人的反应力和控制力呢？被陌生人突然靠近会紧张是正常的生理反应，然而，就是这份紧张却测试出了另一个隐情，那就是明楼受过训练，而且身手不凡，从感知危险到控制肌肉收缩的时间非常短，就在他几乎触碰到明楼手臂的瞬间，他的肌肉已经收紧，如果自己再有什么行动他便可以凶狠反击。
不是普通人的紧张颤抖，也不是普通人被惊吓到的下意识攻击，而是他控制住了一切，他是军人！阿诚从十一岁之后到如今接触过形形色色很多人，而他接触最多的便是军人和特工，明楼的控制力只属于这两类而已。而且他的左臂似乎有些问题，因为他有回避自己的左边，自己刚才帮他脱大衣的时候也下意识的维护自己的左臂，不过他控制住了。这种反应能有的可能便是他左手有伤。
在看他今日的步伐比起昨天或者三天前的舞会上，都显得有些迟缓，不正常，他走的慢似是有意为之，那么很有可能身上其他地方也有伤，可能是腿也可能是背。昨天他亲自送明楼回家，明楼之前一切正常，能够让他受伤的时间地点唯有在明公馆里面，日本人在明公馆周围设有暗哨，监控明家人的日常，昨夜，明楼也没有任何外出的行为，那么他是在明公馆里受的伤，而明公馆里能让他受伤，让一个受过训练的特工受伤，而不还手的只有一人，明氏集团的董事长明镜。
在咖啡里加了三块糖，一边搅拌阿诚一边笑，明家大姐嫉恶如仇，若是明楼真做了汉奸，绝不会就这么一顿打了事，必然连夜把明楼扫地出门，断绝关系。然而今早明楼还是安安稳稳的从明公馆出来了，神色如常，那么大姐不仅允许明楼披着那张汉奸皮，更让他住在家里，答案只有一个，明楼身份不是汉奸，或者说很有可能不是，梁仲春对他有所警觉，大姐的反应，还有他本身的身手，现在只有一个问题，他来自哪里，重庆还是延安？
放下咖啡勺，把温度适中的咖啡放在托盘中，神色自如的拿着出去了。而明楼正坐在办公桌后给秘书处放在他案头的文件签字。看着明楼的样子，阿诚有些抑制不住的想，要不要抛出一个饵试一试？他是日本人这个保护色很有用，不会被轻易戳穿，试探一下吧。心中这个声音不停的在呼喊，让他真的能试探出明楼的真假，知道他的身份到底是什么，他想可以更放心的支援他，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思前想后，他想知道，他们是不是统一战线，是不是同在黑暗中匍匐的伪装者，他想即使出了问题他也不用担心他会暴露，他自有后手。
透露波兰之鹰到港的具体信息，这在特高课的文件中并没有披露，唯有他还有藤田方正、南田洋子知道，这件事最迟明天的文书也会到达明楼手中，他提前一天告知，即使问起来，他不过是用职务之便让明楼更好的工作而已，他现在可是明楼的秘书长，秘书为上司分忧，有何不可？
长谷川钢在香港停留的时间自由一个下午，然后就会搭乘前往上海的飞机，来上海视察工作。如果他将这个时间透露给明楼，而长谷川钢确实在香港死了，那么就可以证实，明楼确实是抗日分子，如果长谷川钢没死，那么他会在上海设伏截杀他，务必让他有来无回！若是死在上海，他还能利用一下这宗死亡打汪曼春的脸，让她失去在南田洋子眼前的信任和倚重！
在香港杀死他是明楼最好的选择，因为有一个时间差，解释也只有日本特高课密电被破译，谁也不会怀疑到他的头上。打定主意，阿诚开口说道。
“先生，这里有三件重要事情需要向您汇报，文件放在您左手边的最上面。”阿诚出声打断明楼的工作。明楼停下笔，喝了一口咖啡提神醒脑，说道
“说吧。”
“第一件，昨日76号提交上来的抗日分子的处决名单，梁仲春提交了二十五名，汪曼春六名。梁仲春说提交的二十五名名单中有十三名中统分子和其他可疑人员，只不过，剩下的那些之中有一个十四岁的卖花姑娘，罪名是破坏现场。汪曼春提交的六名是七十六号档案组全部组员。”阿诚用平淡的声音将这份杀戮名单清晰的展现在明楼眼前，明楼手中翻开那本蓝色档案，里面所有处决者的样貌、名字、身份以及罪名都清清楚楚，让他感受到上海形势之严峻，必须让汪曼春和梁仲春停止这样的屠杀，保存抗日的有生力量。
“第二件，日本特高课与新政府汪主席联合举办和平大会，时间定在下月初，需要上海特务委员会全权负责和平大会召开的安全问题。”明楼仍旧低头看着手上卷宗。阿诚顿了顿，看了明楼一眼，微微深呼吸了一下，继续说道
“第三件，日本天皇特使长谷川钢阁下，将于三天后抵达香港，并在香港逗留至下午四时然后转机前往上海虹桥机场，需要上海特务委员会协同七十六号做好安保工作。”明楼听到最后一个消息时抬眼看着眼前的秘书长，他没有带眼镜，心中却是思绪繁杂，长谷川钢，波兰之鹰，这个人不能留，不能让他死在上海，对他太过不利，那么也只有香港了，昨日，七十六号侦听组换人，夜莺已经成功安插在汪曼春的身边，他需要借助夜莺向军统发报，派人做掉长谷川钢！
“事情我都知道了，这里有一些文件，你需要替我跑一趟海关总署，是关于关税的问题，然后，在两点之前安排一个临时会议，你去替我把七十六号两位处长请来，我有任务布置。”明楼继续开始签字，不动声色的说道。
“那么安排在十点半如何？”阿诚说道。明楼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九点一刻，时间还算充裕
“可以，你安排吧。”阿诚便拿着文件准备走出办公室，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回过头来多说了一句
“先生，您来的时间短，房间里的储物柜里还放着好些日用品。”他走到一个柜子旁指着其中几个抽屉说道
“这个是放梳洗用品，这个是放办公用品，而这个里面放了一些常备药物和纱布，阿司匹林、磺胺、止疼药什么的，以备不时之需。之前来不及告诉先生，是我的失职。”说完这些，阿诚就出了办公室，不忘替他关上房门，而明楼盯着那合上的门板，有一瞬间的恍惚，这个人是谁？明楼眼神一暗，不过手下不停，拿起听筒，拨通专用内线电话，这部电话是不会被监控的。
而阿诚出了明楼办公室，脚下步步生风，非常快的走回办公室，拿起电话拨通号码，他的电话同样是不被监控的，甚至保密程度更高一层。
“长谷四郎，备车，我要去海关总署。”然后又拨通陈秘书的电话，让他约见七十六号的双春处长，让他们务必十点半到明楼办公室，明长官有重要事务安排。”陈秘书自昨晚投了阿诚麾下，为了向他证明自己的能力，才能保证自己不会变成弃子被放弃掉，自然尽心尽力。
然后阿诚便穿上风衣，拿着文件，风风火火的出了新政府办公厅，要做掉长谷川钢，他必须立刻行动起来，既然明楼、大哥想要支开他，那就支开好了，正好可以暗中进行自己的计划，转身上了长谷四郎的车，绝尘而去！
更新来~~本人已经练就金刚不坏的钻石心了，恭喜楼主吧~
评论(10)